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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生死狀(五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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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遲迢自剖妖珠, 推應向沂入天上天,到他自爆將流塵和九寶閣閣主攔在天上天外。

所有的一切都落入了緊隨其後的非亦等人眼中。

遲迢做出了人生中最後一個選擇。

或許不是為了救下六界眾人,但他的確用自己的生命, 保護了無數生靈。

天上天的入口已經合攏了,周遭雲霧彌漫,似乎有飄飄揚揚的雪霰散落騰飛,交織出一幅淒美的畫卷。

像極了默哀。

為防被制作成傀儡, 遲迢硬生生將自己挫骨揚灰,屍骨都沒有留下一丁點。

這一場起於征討的鬧劇終於在此時落下了帷幕。

所有人都是看客,他們說不出話來, 心情覆雜,有敬佩、有唏噓、有惋惜, 但更多的是……愧疚。

非亦默默轉過身,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, 繃緊的手臂上青筋暴起, 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。

東祝雖然猜到了一切,但也沒想到遲迢會用這樣決絕的辦法, 毀了自己,也毀了可能威脅到應向沂安全的因素。

命格可以被安排, 但每個人的命運將走向何方,還是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的。

東祝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,環住非亦的肩膀, 輕輕拍了拍, 無聲地安慰著。

非亦終究還是沒有逃過, 經歷了他曾經經歷過的事情, 甚至這一切更難以接受。

他並沒有親眼看到神君死去, 但非亦卻是眼睜睜地看著遲迢用如此壯烈的方式赴死, 連屍體都因為自爆沒有留下分毫痕跡。

在之前的交戰中,他們都受了很重的傷。

非亦衣袍上的血跡已經幹涸,他一直挺直的脊背終於在此時彎了下來,喉嚨間滾出喑啞低沈的泣音:“師尊,我只有……只有他一個朋友啊……”

他傳信給我,向我求助,我決定要與他站在一起,我說過要保護好他,可我沒有做到。

我親眼看著他用自殺的方式,終結了自己的生命。

渾渾噩噩的歲月裏,我們曾一同對月飲酒,百萬魔族大軍壓境,是他挺身而出,為我爭取時間。

我們之間起於救命之恩,終於肝膽相照。

我為他準備了很多份賀禮,恭賀他與心上人結契,可是他最期待的結契典禮被毀了,就連他自己……都沒能好好活下來。

非亦擡起頭,雙目赤紅,一字一句咬得猙獰,幾近顫抖:“就因為他身上流著龍族的血,就因為他是龍族,所以他要被人冤枉,所以你們要幫著幕後兇手,往他身上潑臟水,捅刀子!”

神尊和兩名神將啞口無言,面上都浮出歉疚。

不信任是真,指責也是真,沒有證據就妄下論斷依舊是真,他們從頭到尾都被利用了,成了助紂為虐的幫兇,無從辯駁。

“可最後確實他的死,保護了天上天,保護了六界,保護了那麽多人,多麽荒唐多麽可笑啊……”

非亦雙眼紅的厲害,他捂著臉放聲大笑,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。

東祝拍拍他的肩膀:“好了,好了。”

非亦慢慢收斂表情,似嘆息又似感慨,喃喃道:“我好不甘心,師尊,我真的……真的替他不甘心,替他覺得不值。”

驕傲恣意的妖尊,在心狠手辣的罵名下活了幾百年,被算計被辱罵被責問,也被千夫所指過,無數人罵過他,說他一定不得好死。

這算不算是應驗了呢?

如果算的話,那傳說中的預言是不是也實現了。

妖尊遲迢,身負大氣運,必將撥亂反正。

真正的兇手被揭露,所有的一切都大白於天下,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撥亂反正了吧?

東祝知道他是被刺激到了,一時走不出來,鉆了牛角尖,悄悄和一殿對了個眼神,示意他跟神尊先回妖界。

遲迢身死,應向沂進入天上天,他們要趕在流塵與九寶閣閣主回過神來之前,把青老和應魚救出來,控制住妖界的情勢。

再耽擱下去,機會就白費了。

一殿收拾好心情,和神尊一起回了妖界。

東祝看向天上天入口:“等回魔界再哭,現在振作起來,為你的朋友報仇。”

他們要給一殿和神尊爭取時間。

只要能夠攔住流塵,妖界的傀儡就發揮不了作用。

非亦咬牙切齒,召開骨杖。

東祝伸出手:“借我一根。”

神品法器雖好,但還是吹奏彈奏能發揮出真正的力量,打人的話,骨杖十三更趁手。

非亦將手裏的骨杖遞給他:“九寶閣閣主交給你。”

兩個都是兇手,但流塵更該死一點。

東祝沒有異議,囑咐道:“拖住他們就好,別太拼命。”

他怕非亦不管不顧,要為遲迢報仇。

說他自私也好,怎麽也罷,非亦這條命來之不易,是他花了一身修為與千年時間換來的,不能輕易丟了。

驕傲的魔尊垂下眼眸,放輕的聲音還帶著悲戚的嘶啞:“我知道,我這條命是屬於師尊的。”

為摯友報仇義不容辭,但他也不能為了報仇拋棄東祝。

拖住就好,他心裏有數,遲迢一定希望自己的仇,是心上人親手報的。

天上天的入口合攏,不留一絲縫隙。

被遲迢擺了一道,流塵大罵出聲,催著九寶閣閣主再輸入力量,同時他自己也試著輸入力量,企圖打開天上天的入口。

結果可想而知。

九寶閣閣主沈聲道:“沒用的,不是天上天承認的人,無法打開入口。”

“你不是擁有那什麽神樹的力量嗎?為什麽你也打不開?”流塵快氣瘋了,臉黑得能擰出墨汁來,“該死,都怪遲迢,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,絕不會發生這種事!”

他還想罵眼前的人,如果不是九寶閣閣主看重那張臉,他早就對遲迢下手了。

現在倒好,不僅妖珠被搶了,就連傀儡也制作不了了。

但流塵還保有理智,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和九寶閣閣主內訌。

他心裏窩火,恨恨地罵道:“遲迢,遲迢!真不愧是有史以來最強的妖尊,對自己都那麽狠。”

能把自己挫骨揚灰的,六界中找不出幾個。

九寶閣閣主自言自語:“毀了,遲迢死了,那張臉也毀了……”

那是巫行翮的臉。

他眉心緊蹙,按住了自己的頭。

腦海中有破碎的畫面一閃而過,內容依稀是,自己盜走了彼岸花叢中屬於巫行翮的魂魄,放入了白龍蛋裏。

之後遲迢就從那顆蛋中破殼而出了。

為什麽要這樣做?

九寶閣閣主倒退幾步,雙手捂著自己的頭,拼命的回憶著。

似乎是……一個人讓他這樣做的。

是誰?究竟是誰?

耳邊嗡嗡作響,指骨撞在面具上,發出悶悶的響聲。

九寶閣閣主猛地睜開眼,後背滿是冷汗,他嘴唇翕動,無聲地吐出幾個字:“神樹。”

是神樹讓他那樣做的。

是神樹想殺了巫行翮!

包括之前,也是神樹讓他將巫行翮打落冥河底。

他是神君用神樹的木頭制作出來的,天生擁有神樹的力量,也要貫徹神樹的旨意。

明明神君制作他的初衷,是想讓他幫巫行翮渡過死劫,可最後卻是他,親手殺死了巫行翮。

神君創造他的時候,融入了一絲自己的心血,借此以令他愛自己所愛,親自己所親。

神君以為這樣就能讓他保護巫行翮,但沒想到,心血所帶來的愛意終究無法抵抗神樹下達的命令。

九寶閣閣主心底一片冰寒,一閉上眼睛,就能看到巫行翮那張臉。

他幾乎分不清楚,那是巫行翮還是遲迢。

遲迢挖出妖珠的時候,他明明想到了一切,可以阻止對方自爆,但他卻沒能出手。

更有甚者,在應向沂進入天上天之後,他明明可以跟著進去的,卻像被人定在了原地,無法動彈。

不是遲迢阻止了他,而是神樹在阻止他。

九寶閣閣主無比清楚的意識到,他只是神樹的一枚棋子。

那要毀滅四族,毀滅神樹,毀滅天上天的念頭,真的是屬於他的嗎?

還是說,那是神樹灌輸給他的?

對他傳達命令的是一個人,那個人是神樹化成的。

九寶閣閣主呼吸一窒,拼了命地回憶著,想要看清楚那張被模糊過的人臉。

可無論他怎麽努力,記憶中的那張臉都像是被霧籠罩住一樣,怎麽也看不清楚,只有簡單的五官輪廓。

是很熟悉的輪廓,令他生出一種不久前才看見過的感覺。

可不等他想清楚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,裹挾著強大魔力的攻擊就襲來了,破空聲淩厲至極,透著一股子狠厲勁兒。

九寶閣閣主迅速後撤,看到灰白色的骨杖在眼前劈落,非亦借著這股力道翻了個身,又攻向一旁的流塵。

東祝緊隨其後,骨杖直指九寶閣閣主:“你想毀了天上天,是不想做巫行翮的附屬品了嗎?可惜,沒有巫行翮就不會有你,無論你接不接受,你都是一個工具——”

是神君用來救巫行翮的工具。

他的話還沒有說完,九寶閣閣主就瘋了一般沖上來。

魔族最擅長攻心,失去了理智的敵人,更容易露出破綻。

見計劃很輕松就達成了,東祝挑了挑眉,略有些驚詫。他還準備了一堆話,想要刺激九寶閣閣主,誰知道這麽輕易就做到了。

工具。

這個字眼徹底激怒了九寶閣閣主,尤其是他剛想起了那些事,立馬聯想到了自己被神樹當成工具的事。

被派去刺殺巫行翮,盜走彼岸花叢中蓄養的魂魄,攪動六界的風雲,促成遲迢的死……就在剛剛,他這個工具似乎是被放棄了。

九寶閣閣主憤怒不已,將所有的怒意都對著東祝發洩了出來,每一招都用了十成的力量,甚至空手去接骨杖的攻擊。

他的真身是木偶人,手臂上看上去像是皮膚,但實質和木頭差不多。

骨杖敲在他身上,發出一道又一道聲音。

這些響聲傳到了天上天,失魂落魄的應向沂捂著腹部,爬起來,踉踉蹌蹌地沖向了神樹。

要救遲迢,要救遲迢……他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念頭。

兩人早已經雙修過,互不排斥彼此的力量,妖珠被進應向沂的丹田後,很快就和他的身體融合了。

屬於遲迢的強大力量修覆著應向沂受損的丹田,痛感逐漸消失,應向沂身上只剩下一些外傷沒有痊愈。

那些傷口都是流塵的力量造成的,但仔細看能夠發現,對比遲迢的傷口情況,應向沂的傷口恢覆了不少。

也就是說,有一股力量,在緩慢的修覆著流塵在應向沂身上留下的傷口。

應向沂跌倒在神樹旁邊,不停地拍打著樹幹:“出來!你出來!我知道你在,你救救他,救救他,求求你救救他……”

那截神樹樹枝從他懷裏掉落,滾到了神樹旁,有亮光從上面一閃而過,和神樹散發出來的龐大光芒融合在一起。

燦金色的光芒籠罩著應向沂,溫暖的力量緩緩湧進身體,應向沂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溫泉裏,暖洋洋的。

他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,沒多久,就看不出一絲異樣了。

應向沂怔楞一瞬,空茫的眼底湧起零星的希望:“救他,救遲迢,不用管我!”

神樹是天上天的力量源泉,擁有強大的能量,肯定可以救活遲迢。

光芒忽閃,隨著他的央求越來越暗。

一道聲音在識海中響起:“對不起,他已經死了,我救不了他。”

“怎麽可能!你在騙我,你可以救他的,你可以的……”

應向沂崩潰失聲,神情恍惚,不停地吼著。

他無法接受遲迢離他而去的事實,靠在神樹的樹幹上,又哭又叫。

直到嗓音嘶啞,萬般不舍的心緒化成一句話:“為什麽?”

為什麽上蒼要這樣對他,奪走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?

如果不是因為遲迢,他根本不會選擇留下來。

他們明明已經走到了最後,他們都要結契了,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意外?

如果從來沒有擁有過,那他肯定不會因為失去而痛苦,可已經嘗過依偎的滋味,應向沂想象不出來,自己要怎樣才能扛過今後的漫長歲月。

有那麽一個瞬間,他想過幹脆就這樣吧,一了百了,他在黃泉路上跑得快一點,就能追上他的迢迢了。

可丹田裏的妖珠毫無征兆的發起燙來,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想法,想要阻止他一樣。

應向沂猛地驚醒,小心翼翼的按著丹田,試著感覺其中的變化:“迢迢,是你嗎迢迢?”

妖珠滾燙,像一團火,將他墜入冰窖的身體暖熱。

應向沂突然想起一件事,遲迢將妖珠給他的時候,說過一句話。

——“我不會死,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。”

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。

應向沂感受著丹田處湧出來的熱意,逐漸偏向前者,將一切當成了真的。

應向沂試著分出一股靈力,小心翼翼的觸碰妖珠,生怕碰壞了它一樣。

誰知靈力剛碰到妖珠,就被吸住了,無法掙脫。

應向沂眼睛一亮:“是你!是你!”

一定是他的迢迢感覺到他了,在和他擁抱,如同妖珠不放開靈力一樣,想和他永遠在一起。

應向沂忙著逗弄妖珠,不確認對方就是遲迢不罷休的架勢,完全沒搭理忽閃個不停的神樹。

神樹上的光芒閃了一陣子,見吸引不了應向沂的註意力,很快就轉變了策略。

巴掌大的小光團從樹上落下來,正好砸進應向沂懷裏。

小光團和上次在遲迢頭頂做窩的那個一模一樣,應向沂楞了下,想起在樹杈上打瞌睡的遲迢。

見他出神地盯著自己,小光團頗為激動,親昵地蹭了蹭應向沂的掌心。

不是迢迢。

應向沂的眼神恢覆清明,嫌棄地皺起眉頭,反手將光團丟了出去。

小光團:“……”

小光團:“??”

看著應向沂用衣擺擦拭掌心,小光團崩潰不已:“你在嫌棄我嗎?”

它可是堂堂神樹,六界最珍貴的東西。

應向沂眼皮不擡,冷淡道:“我只是討厭他以外的人碰我,東西也不行。”

遲迢最喜歡黏黏糊糊的小動作,做條條的時候,喜歡用腦袋蹭他的掌心,變成人形時,喜歡用手指勾他的掌心。

不需要別人的示好和親近。

他的身體,他的一切都是遲迢專屬,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染指。

應向沂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光團,認真問道:“我的迢迢沒有死,我能感覺到他,請你如實告訴我,你能不能救他?”

小光團閃了一下:“除了救他,你就沒其他想問我的事情嗎?”

“和他相比,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。”

“六界的存亡也不重要嗎?”

應向沂沈默了一下,聲音很輕,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了:“六界的存亡,與我有關系嗎?”

就算很重要,又和他一個普普通通穿越過來的人有什麽關系呢。

“外面有很多想成為救世主的人,你如果去問他們,一定能夠得到想要的答案。”

言下之意,他的答案一定不會讓神樹滿意。

小光團閃的更快了,頗有些氣急敗壞:“太上忘情,為了一個死人,放棄成為六界共主的機會,真的值得嗎?”

“不是一個死人。”遲迢皺了皺眉頭,小白龍永遠都是他的心肝寶貝兒,“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救他。”

小光團:“……”

你的關註點為什麽在這個字眼上?充滿誘惑力的六界共主被你吃了?

神樹十分懷疑,應向沂的腦子是不是被遲迢給糊上了。

應向沂思索兩秒,把儲物戒裏的木偶人和墳碑拿出來,一一擺在神樹旁邊。

蔫噠噠的小光團猛地亮起來:“你想知道關於這兩種東西的故事嗎?我可以告訴你,這是千年以前的事了……”

應向沂沒來得及阻止,便由著它叨叨了,隨意地找了個地方坐下,和丹田裏的妖珠玩耍。

他必須通過一些事情來確認遲迢還在他身邊,不然他會瘋的。

神樹激動地講述了在一千多年以前,神君是如何砍掉他的枝幹,制作了那個木偶人。

末了,還驕傲地感慨道:“用我的枝幹制作的身體十分強大,活了過來,脫離這副軀殼也能存活,和真正的人差不了多少,還擁有我賦予的強大力量。”

應向沂早就猜到了,心想九寶閣閣主可和真正的人差很多,身體都像是木頭組成的。

不過力量確實很強大。

小光團沾沾自喜,通過炫耀九寶閣閣主的強大,來炫耀自己的力量有多麽強大。

應向沂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,提起九寶閣閣主,神樹沒有絲毫不喜,就像提起了一個令自己十分驕傲的孩子似的。

可就在不久之前,九寶閣閣主選擇了和流塵合作,就因為流塵說他們的目的都是毀了天上天,毀了神樹。

想要殺死自己的「娘」,怎麽也稱得上是逆子了吧?

神樹有可能聖母心到完全不介意的地步嗎?

應向沂表示懷疑:“他那麽厲害,也是神君創造出來的。”

小光團不服氣:“神君只是給了他形體,就像用泥造人,神君只不過是捏了一下,最重要的材料——泥,和將泥變成人,都是我的功勞!”

應向沂明白神樹的意思,神君只是單純的制造者,九寶閣閣主所擁有的其他一切東西,都是神樹賦予的。

包括思想嗎?

千年之前,掀起四族之戰,令四族被滅族,如今又想毀掉天上天……這些究竟是九寶閣閣主要做的,還是神樹賦予他的任務?

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,應向沂直覺這背後還有他不知道的內情。

“你這麽厲害的話,我用你的樹枝制作一個迢迢,他是不是也能活過來?”

小光團語塞:“他,他不行的。”

應向沂眸光一暗:“他為什麽不行?”

神樹忽閃,小光團訥訥道:“假的終究是假的,就算你能制作出來,能讓他活過來,那也不會是真正的遲迢。”

應向沂心頭一痛。

雖然他不打算這樣做,但聽到這句話,還是會很難受。

小光團跳到了木偶人身上:“就像是它一樣,就算能活過來,也終究不會成為真正的人,充其量只是一個工具罷了。”

應向沂眼底閃過一絲冷意。

如果是工具的話,是不是證明九寶閣閣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神樹的授意?

雖然知道遷怒於人不好,但九寶閣閣主和遲迢的死脫不了幹系,一切和神樹有關的話……應向沂忍不住去懷疑。

殺「妻」之仇不共戴天。

如果他沒有猜錯,那神樹休想安安穩穩的生長下去,就算流塵等人不動手,他也會親自毀了天上天。

不過現在一切都是他的猜測,沒有任何證據。

應向沂瞇了瞇眼睛,突然道:“跟我說說神君吧,一路走來,我聽過很多與他有關的事情,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。”

小光團從木偶人身上跳到白墳碑上,燦金色的力量灌入,碑面上的字又亮了起來。

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,小光團道:“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,可惜沒有長腦子,還是死在了七情六欲之下。”

應向沂挑了挑眉:“哦?”

這個結論,似乎和他聽到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樣。

在一殿和東祝等認識神尊的人,以及只聽說過神君的世人眼裏,他是為了拯救蒼生而死。

小光團從頭開始講起。

天上天獨立於六界之外,一直被奉為最神秘的地方。

世人各有種族,生來便帶有力量和天賦,神君降生在天上天,生來就擁有統領六界生靈的力量。

起初,他的確做的很好,人人稱讚,覺得他是世間最公正的存在,是名副其實的六界共主。

高不可攀,穩坐神壇之上。

直到一個人出現了。

那個人叫巫行翮,來自仙界,將神君拉下了神壇,將他拉入了能叫人萬劫不覆的滾滾紅塵之中。

身為執法者,要高高在上,摒除七情六欲,才能更好的審判世間萬事萬物,作出正確的選擇。

神君本來是最接近這個位置的人,但在他和巫行翮相愛後,他產生了普通人才會有的情感,也漸漸變得不像一個神明。

當他一次又一次為巫行翮破例,甚至在推算出對方命中有死劫後,逆天而行,打造了一具木偶人,來為巫行翮換命格。

這一切都不是一個神明該做的。

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。

在此之後,神君攪亂了冥府秩序,為了救活巫行翮,又在妖界、神界鬧了一通,引起來六界之人的不滿。

天上天之所以能夠長久屹立不倒,就在於世人的敬仰和尊崇,神君的所作所為,使得世人不再相信神明。

後來,四族之戰發生了。

神君力挽狂瀾,他又變回了以前那個神明,拯救眾人於水火之中。

一切都快要結束了,就在世人即將歌功頌德之際,神君卻因為一己私欲,選擇放走了四族之戰的罪魁禍首。

“為了那個巫行翮,他不顧世人,任性妄為,屢次作出錯誤的選擇!”神樹憤憤不平,“明明已經通過四族之戰證明了自己的能力,只要他能夠放下一切,就還是曾經那個受人敬仰的神明。可他偏偏放棄了,因為害怕影響巫行翮的命格,他竟然放走了兇手!”

在此之前,應向沂已經將一切猜得差不多了,神樹的敘述既為他解答了一些疑惑,也暴露了很多東西。

其中最重要的一點發現是,在神樹講述的故事中,四族之戰不像是一次劫難,更像是一次處心積慮策劃的考驗。

對神君的考驗。

應向沂心裏一沈:“六界共主要無心無情,因為他產生了七情六欲,所以無法做好一個神明,對嗎?”

小光團亮的歡快:“沒錯!身為六界共主,就不能有感情,他的能力什麽的都不錯,可惜渡不過情劫。”

情劫。

應向沂在心裏默念了幾遍,突然冒出一種詭異的想法:遲迢是他的情劫嗎?

如果他的確是神樹選中的人,那遲迢會不會就是神樹為他設置的情劫?

就像巫行翮之於神君。

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他一定也渡不過這場劫數。

遲迢於他,是情之所鐘,也是生命最根本的意義。

“你想成為六界共主嗎?”

“不想。”

神樹焦急道:“為什麽不想?”

應向沂不答反問:“我愛遲迢,我有七情六欲,你覺得我能做六界共主嗎?”

神樹答得毫不猶豫:“當然可以!更何況遲迢現在已經死了,如果你——”

“閉嘴!”

應向沂面沈如水,喝斥完之後,起身往遠處走去。

遲迢的死是他心裏永遠過不去的一道坎,他不想從任何人口中聽到這件事,神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,正好碰到了他的逆鱗。

剛才冒出很多新的想法,應向沂一邊釋放靈力逗弄丹田裏的妖珠,一邊思索,試圖將所有的事情理順。

小光團蔫頭耷腦的回到了神樹中。

擁有強大力量的神樹,不僅沒有對呵斥自己的應向沂動怒,反而近乎乖巧的縮在原地。

它不敢去打擾應向沂,就連樹上散發的光芒都沒之前燦爛了。

一人一樹分居兩地,互不幹擾。

應向沂捋了沒一會兒,就被丹田裏的妖珠吸引了全部心神,把所有的事情都拋之腦後了。

妖珠在他的丹田裏做了窩,沒有化成妖力幫助應向沂提高境界,反而在吸收他的力量。

應向沂半點擔憂都沒有,只覺得驚喜。

等妖珠吸收了足夠多的力量,會不會變成遲迢?

雖然知道這是奢望,不符合實際,但應向沂還是忍不住用美好的幻想來麻痹自己。

慢慢吸收靈力的妖珠就像一個胃口大的奶娃娃,怎麽看怎麽可愛。

應向沂想起給條條餵奶的經歷,將靈力分成小股,認真地投餵。

他有註意到,妖珠整體是深綠色的,和遲迢眼睛的顏色相同。唯獨中間有一道紅色,極為突兀,像一條裂縫。

隨著妖珠吞吃的力量越多,那道裂縫越來越細。

看著突兀的紅色一點點被綠色浸透,應向沂心裏說不出的舒爽。

不知這種舒爽出自何種緣由,應向沂姑且將之歸結於強迫癥得到了拯救。

雖然應向沂並不記得自己有強迫癥。

餵了一會兒,一直不見妖珠停下。

應向沂不禁有些擔憂,他家迢迢的胃口大,會不會把他給吸幹了?

為防自己餵不飽妖珠奶娃娃,應向沂面色沈重地閉上眼睛,開始打坐修煉。

得多生產靈力,才能更好的投餵。

懷揣著這個目的,應向沂修煉得無比有幹勁。

在他閉上眼睛之後,有淡淡的金光從神樹上流淌下來,靜悄悄地朝著他移動。

到達他身邊後,金光化作輕柔的力量,緩慢進入他的身體中,就像是主動被他吸收了一樣。

應向沂進入了冥想狀態,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,只是覺得這次修煉似乎格外順暢,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。

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?

一想到遲迢,應向沂心裏就跟灌了蜜一樣。

無論什麽時候,迢迢都是他的小福星。

修煉的時候,時間過得很快,外面的打鬥聲漸漸停止,聽不見一點動靜。

在應向沂睜開眼睛之前,金光迅速縮回了神樹中。

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,周遭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雲霧,黑漆漆的。

應向沂第一反應就是查看丹田,妖珠中間的裂紋又變細了,照這個速度下去,明天睡醒應該就會完全變綠了。

天上天有宮殿,應向沂隨便挑了一間,身體和精神都很疲憊,他準備休息一下,養足精神才能做其他事。

睡覺之前,應向沂特意檢查了一下身體中的靈力,萬一不夠妖珠「吃」一晚上的話,他還得修煉幾個時辰再休息。

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,身體中的靈力不僅沒有減少,反而增加了很多。

就算是他剛才有修煉,也不可能一下子增加這麽多。

應向沂坐在床上,在丹田中搜了一圈,對妖珠進行了仔細的觀察,試圖找出靈力增加的原因。

看了半天才發現,妖珠並不僅僅是吞吃靈力,在將靈力吸收了之後,很快就會「吐」出去。

應向沂憂心忡忡,想到了吐奶的孩子。

吃了又吐,他家寶貝的妖珠是生病了嗎?

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想法,妖珠又發起燙來,還浮在丹田中轉了兩圈。

身體力行的證明,它沒有生病。

應向沂被逗笑了:“寶寶,怎麽這麽可愛啊?”

妖珠隨人,像極了他的迢迢寶貝。

應向沂徹底安了心,陪著妖珠玩了一會兒,就休息了。

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累了一整天,他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,也沒擔心神樹對他不利,十分心大。

神樹安安靜靜的,也沒有再亮起來。

一夜無夢,非常安寧。

天亮的時候,應向沂迷迷糊糊的,睡眼惺忪,看到天光後翻了個身,又睡了過去。

這次他做了個夢。

夢裏的人和遲迢長得一模一樣,唯獨眼睛的顏色不同。

應向沂瞬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,是巫行翮。

沒夢到遲迢,應向沂滿心遺憾,他對巫行翮沒興趣,第一反應就是脫離夢境。

試過之後,應向沂才發現自己無法離開,似乎是被強行困在了夢裏,感覺和之前做夢夢到白虎族的事一樣。

難道這段夢境也是真實發生的事情,有人想讓他看到?

應向沂沈下心來,跟著巫行翮走進天上天。

和神君在一起之後,巫行翮就搬到了天上天,他的性格很好,和長風軍的將士們關系都不錯,時常一起聊天。

應向沂一邊看著過去的事情,一邊思索自己為什麽會做這個夢。

難道是神樹想讓他看到的?

但很快,應向沂就發現了這個猜測是錯誤的。

神君為了幫巫行翮換命格,受傷閉關,神樹在這時候主動找上了巫行翮。

他對巫行翮說了兩句話:“你活著會害死他的,你想看著他身敗名裂嗎?”

“如果你愛他,就不會忍心毀了他。”

執法者必須無心無情,巫行翮的出現,致使神君從神壇上摔了下來,如果他繼續困囿於兒女私情,有朝一日定會被千夫所指。

神樹是世間最神秘最強大的存在,換了其他人來說,巫行翮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緒大亂。

適逢神君閉關,白龍族求上天上天,巫行翮借口查探情況,跟著他們去了妖界。

他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。

應向沂已經做不出其他表情了,這個夢境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測,從巫行翮的死開始,一切都和神樹脫不了幹系。

夢境還沒有停止,畫面從巫行翮進入妖界後,跳轉到了一個密閉的空間。

像是一個獨特的結界,將巫行翮和一個面容詭異表情僵硬男人隔離開來。

靈光一閃,應向沂想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份:九寶閣閣主。

九寶閣閣主一直戴著面具,沒人見過他的臉,但這個男人的身體透出和他一樣的詭異感。

他雙目無神,木訥地開口:“你考慮好了嗎?”

巫行翮想起神樹告訴他的事情,心下一沈:“是……它讓你來殺我的?”

九寶閣閣主臉上浮現出一絲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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